父亲推着那辆锃亮的自行车出现在院子里时,我的掌心已微微汗湿。他拍拍后座,目光像沉稳的锚:“来,试试看。”我笨拙地跨上车,车身立刻如受惊的活物左右扭动,车头像匹不驯的马驹倔强地画着“之”字。父亲宽厚的手掌始终稳稳扶住后座,如同守护一艘初离港湾的小船。他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:“目视前方,腰背挺直,脚下踩稳,莫慌。” 我依他的话照做,那狂跳的心竟渐渐沉落在节奏分明的踩踏里,风掠过耳廓,竟有了几许轻盈的滋味。
不知绕了院子多少圈,父亲的脚步始终不离不弃。就在我沉醉于这初具雏形的驾驭之乐时,身后那令人心安的扶持感消失了!惊惶回头,父亲竟立在几丈开外,含笑望着我。心头一颤,车身随之猛烈摇晃,眼看就要倾覆。我猛吸一口气,死死攥紧车把,双脚本能地奋力蹬踏,歪斜的车身竟在踉跄中奇迹般扳正了方向!风重新鼓荡在胸前,我独自冲向前方,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清脆又笃定,仿佛载着我正奔向辽阔的远方。
当车子终于稳稳停下,父亲已站在前方。我跳下车,这才惊觉眼眶湿润,喉头哽咽。父亲拍了拍我汗湿的肩头,他的笑容像正午的阳光晒透了麦子,暖意融融:“瞧,这就成了呀!” 我重重点头,那一路颠簸的摇晃,脚蹬空转的茫然,连同此刻鼻尖的酸涩与喉头的哽噎,都融成了掌心里车铃的清脆回响——原来跌撞之后迎向自由的风,心头的回音竟如此清亮悠长。